光线暗下来,聚光灯照在演说者身上。他的声音安详而松弛,近乎耳语。听众尽力把身子往前探。“我的名字叫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他开始说了,“我要讲的研究计划一直在斯坦福研究院迸行着。虽然你们看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实际我的背后有一批人员正在工作着,不仅这里的后台有,在门罗帕克也有,你们即将看到的所有计算实际上正在那里进行着。” 这番开场白吸引了听众的注意力。其实恩格尔巴特远离他的计算机有40英里之遥。他要做什么呢?他们即将目睹远程计算的第一次公开演示。恩格尔巴特继续道:“我希望你们与我一起先幻想片刻,以便分享我即将向你们介绍的体验。假设在你们的办公室里,给您一台计算机显示器,您整天都可以使用它,它对您的响应丝毫没有延迟,而且只对您一个人做出响应,那么您能够从中得到多大的价值呢?” 这是一个革命性的思想。计算机是庞大的机器,不可能出现在办公室里。甚至很少有雇员*近过计算机。大多数人是把卡片交给值班员,然后值班员就带着这些卡片不见了,整夜执行他们的任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一天之内返回结果。当然,有些微型计算机可以把计算带到工作组或实验室层次上,但是这些机器也要价值数万美元,而且它们需要专门的技术人员编程序和维持其运转。没有人在办公室里有自己的计算机。 听众开始窃窃私语了。恩格尔巴特的话击中了要害:正是计算机的隐私性才是吸引与会者的真正原因——他们从五十年代、还是少年时起就盼望哪一年圣诞树下出现电器元件和焊接工具箱就好了。他们这里曾经是二进制数学、维恩图(Venn Diagram)和基2数学的中心,这些都曾在六十年代风靡全美国的教育界。让机器完全按照人们希望的那样去做是有可能的,这种可能性迷住了坐在这个从前的篮球场的上千名技术人员并使他们激动不已。当恩格尔巴特讲到计算机响应的隐私性时,他们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恩格尔巴特牢牢地吸引了听众。他继续道:“这基本上描述了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在SRI我们称之为‘增强人类智能研究计划’。我们正在尝试用机器,用计算机增强人的智能。我们将向你们展示,而不是仅仅告诉你们这一切。可以指望它会一切正常的,不过如果我们在展示过程中遇到一点麻烦的话请大家多多包涵……我的办公室里有一台同样的终端。我们那有12台这种终端。实际上我们研究的东西叫做‘人机界面’——即如果您有一台可以全权控制的计算机的话,怎样才能安排和管理信息;以及这样做可能需要的工具……” 这绝对是新颖而有趣的事情。在场的每个人都对实现计算机的人性化,创建巨型大脑、人工智能的想法着迷了。如果机器能够做包括会计、订单登记、生成通信名单以及排版等活动,那么,让机器更具有人性、而不是让人更像机器会那么牵强附会吗? 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正在展示有“思想”的机器最早的模糊概念。这是第一次有人考虑设备的能力并把它们提到人类的高度。从巨兽般的大型机演化出的这种计算机,有可能变成个人化、亲密和迅速响应人的东西。 这一思想基本上是美国式的,就像世纪初汽车的大批量生产一样,它切合美国人对个人主义、不必依赖铁路时刻表或者轨道的位置到处开车的能力的需要。这种思想击中了美国精神的精髓。当恩格尔巴特展示出对有关人机界面如何构架的想法时,无疑他飞翔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恩格尔巴特继续说道:“我们一直在重新定义使用信息的可能方式。比如,这里有一份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文件,它是我夫人制订的购物清单。”在他头上方的银幕上,一份细目表显示着:苹果、香蕉、胡萝卜、莴苣、面包、豌豆汤、西红柿汤、手纸、阿司匹林、面条、筷子、牛奶等等。“我们一直在研究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视图,”他解释道,“即您希望如何查看信息的方式。比如,我另外已经按买这些物品所在的商店来组织这份清单。”随着他在那个五键的台子上敲敲打打一阵,这份清单被按照商店的名称重新排列:食品杂货、修鞋店、五金、艺术品、药等等。 恩格尔巴特还没结束。他说道:“现在,我既可以扩展也可以压缩我的清单。”另一组命令使一系列项目显示在每个商店下。恩格尔巴特解释说:“比如我想按照观察者的需要展示尽可能多或者尽可能少的细节,并且要立即做到。你们将注意到在我展示命令时,会出现一系列代码然后又消失。出现这些东西只是因为我想你们作为听众可能会觉得它们很有趣。对于朴素的用户它们完全可以隐藏起来。”说完这些,他把一个小指针滑过屏幕,它是由他右手里的木块产生的。 “当信息与计算机联系起来时,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从一个视图跳到另一个视图的能力,从而探究事实与设想之间的新关系。”恩格尔巴特补充道。随着在台子上又一阵轻敲,屏幕被重新绘制成一张粗糙的地图,上面排列着一些商店的名字,还有一根线把它们连起来。他说,“我脑子有点走神,所以我们编了一张路线图,以便指示我怎样找到家门。在每个位置下面是一份我需要买或注意的物品清单。例如,让我们看看图书馆这一项。”又敲击了几下后,在“图书馆”词条下的地图上显示出一张物品清单。 观众看得入了迷。恩格尔巴特不仅仅展示了带有嵌入信息的可压缩的视图,实际上他把信息的图形化表示——地图——与嵌入的信息联系起来了。他还没有结束。“如果我突然渴望要新鲜水果——比如说一根剥了皮的香蕉怎么办呢。我能把它添加到我的购物单里吗?” 一会儿,物品清单扩大了,一根剥了皮的香蕉被插进来。然后他说:“我想我希望清单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屏幕一闪,列表再次出现时,已经按字母顺序排列了。 大厅里静悄悄的。太多了,简直记不住——又是视图,又是链接,又是地图。对于这些日常世界充满了穿孔卡片的工程师、程序员和设计师来说,坐在控制台的前面实时操纵数据这一想法几乎无法想像。它开辟了一个新天地,在那里,用户即操纵机器的人控制着一切。它与大型机的操作概念完全相背,在那里,机器以及使用机器的人都以近乎仪式主义的语言工作。 从本质上说,恩格尔巴特展现了计算世界的另一种景象。他表达的概念在精神上是人类的,而在一切方面都实现了计算机化。这些思想不亚于一场革命,完全像1968年大街上的抗议者一样向现状发起攻击。 但恩格尔巴特知道自己尚未完全说服听众,所以他继续鼓动:“为了能够使视图的变更和跳跃生效,我们必须改变在屏幕上操作的方式。对在座诸位来说,输入一行代码命令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全世界的普通人,那些我们希望领进计算世界的成千上万的人,是一定不会赞成这样做的。” “所以我们提出了极为不同的东西。你们会看到,随着我移动(这块木头)到这里,屏幕上也有一个指针或小虫子跟着移动。我们希望可以不用任何字母或箭头就走遍屏幕。这台设备是我们能够想出的最好的解决方案。我们已经开始叫它‘鼠标’,我们觉得它真的不可或缺。” 他一边在屏幕上来回移动指针,一边解释道:“如果我把指针放在这行文字上的这儿,然后命令系统复制这行文字……将出现一模一样的另一行。”屋子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大。他接着说:“我可以选定一块文字……然后复制它。”一份拷贝出现了,完全一样。没有使用传统的键盘就完成了这一切,指针定住了,五键台上发出美妙的乐声。 一些观众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们走到礼堂的前面,爬上讲台,盯着恩格尔巴特的控制台,想看看到底他在用桌子上的仪器做什么。 “不过,正如我在演讲开始时说的,”恩格尔巴特接着道,“*我后面的一大帮伙计才实现的这些。计算机在门罗帕克,而我通过电话线连到那台机器。我在这边移动事物,信号被传送到那边我正在操作的监视器上,有一个电视摄像头对准它。你们在我上方看到的实际上是那台监视器的屏幕,在门罗帕克。我的一个同事正坐在另一台终端前。我们能在窗口里调出比尔吗?”短暂的停顿。屏幕上充满几行看起来像电传打字机字母一样的复制字体。然后,突然在监视器图象的左上象限出现了另一幅图象。一个穿着传统工程师服的男子——白衬衫,不打领带——坐在另一台监视器旁。 “这是比尔·英吉利,”恩格尔巴特介绍,“他是帮我把这些拼拢起来的主要人物。这显然像一幅电视直播图象,但我们设想你们(将能够)有许许多多不同的数据视图,或者甚至来自执行不同操作指令的数据,而每一个都可以处于自己的空间里:我们称之为视窗。” 这是绝大多数听众第一次看见屏幕上的“窗口”。到这时,观众已被彻底征服了。当然,曾经有过原始的在屏绘图程序,但它们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这是一系列思想的集合,它们在一起像一个智能整体一样运转。一切都合情合理,而且它是那么有人性,在机器与用户之间不存在任何鸿沟。它彻底地让人无可挑剔。 “既然我已经让你们经历了所有这一切,”恩格尔巴特说,“我们最终能够证明此项目的目的何在。我们的努力一直集中在增加入类的智能,使我们能够更好地解决问题,更好地合作。所以说,我们建立的是一种方式,它使我们可以从不同的终端共同研究同一个问题。”最开始他把计算机描述成个人工具,并展示了它们可以怎样亲密地响应用户。接下来他又演示了指针和键台以及鼠标,把屏幕上的移动变得非常轻松。然后他在屏幕上打开不同数据和图片的窗口。现在他又谈论起连接终端,让相隔数英里的人们实时地合作。而且他们真的这样做了。有几分钟,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和比尔·英吉利在屏幕上互相追逐,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的指针。一个人写几个字,另一个人完成句子。观众发出轻轻的赞叹,然后一阵沉寂。 最后,缓缓的,从洞穴似的大厅各个角落传出热烈的掌声——如春雷骤至。 火花已经点燃了。现在轮到技术自己必须迎头赶上,还必须有人盘算出怎样把这一切变成一种生意。 |